2019 東京馬拉松 - 路跑 Road Runn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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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清晨五點起床，放上一盆熱水洗漱，戴上手套穿上鞋，埋頭往三度不到的夜裡衝去。
經過三十分鐘的暖身，太陽終在此時緩緩升起，照亮前方的海岸道路。不斷噴汗奮力，
終於又完成一天的練習。

這就是我過去三年的日常。

2014：PB 3 小時 39 分 / 過了一年
2015：PB 2 小時 59 分 / 又過一年
2016：PB 2 小時 44 分 / 再來一年
2017：PB 2 小時 39 分 / 還剩幾年

2017 年 12 月，在完成了第四次參賽的加州國際馬拉松之後，我已經整整一年多沒有全
馬的個人紀錄更新。這對我來說是很不習慣的事。自從 2015 年投入正經訓練以來，我幾
乎戰無不克，從 3 小時 39 分，一年不到推進了 40 分鐘《一個素人跑者的破三之路》
，然後隔年又是《我用 4800 公里，跟你交換 15 分鐘》。

「每天早上起床，我想的不是跑與不跑，而僅是跑多遠與跑什麼」這句話概括了我過去幾
年的日子。暴雨、寒流、烈日、霧霾，當朋友還在問：「今天要不要跑？」對我來說，不
跑根本不是個選項。

為什麼要這麼辛苦？很簡單，因為我有想做的事。

第一：臺灣長跑競技網，全馬男子百傑
第二：我想在家人面前，跑一場對得起自己的馬拉松

這兩件事在最後變成了同一件：2019 東京馬拉松

這是一場長久以來我一直想跑的比賽，一者是因為它是世界六大馬唯一的亞洲賽事，另外
由於日本鄰近家鄉台灣，去一趟還可以順道回家。(或者，回家還可以順道跑馬)

我在去年 (2018) 的波士頓，極度惡劣的環境下，以台灣籍跑者排名第一完賽，成績是
2 小時 44 分 11 秒。當時天寒地凍，我已經跑到雙手雙腿毫無知覺、齒牙打顫，而唯一
支持我在最後關頭不降速，甚至奮起加速的，是我知道有一個東京馬拉松次菁英組 (Run
As One) 名額，開放給全馬 2:45:00 以下的海外選手。

「終於可以去日本了！」在那天通過終點線，我哭著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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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訓練的過程暫且略過，反正就是那個樣子。漢森為底，配合一些看書研究、以及跟同
儕討教的內容，自己畫出的《超 漢森課表》每一週都很像，但每一天都不一樣。我就不
特意寫出來了，有意願的去翻專頁的舊文章。

時間直接來到賽前一週，我提前回到台灣調整時差。週六上午抵台，經歷一整天疲憊的行
程，我在週日上午來到聞名遐邇的貓空「國手之道」進行最後調整。好巧不巧，當天少見
的傾盆大雨，我心想才第一次來，運氣怎麼這麼好？殊不知其實雨是跟著我走的。

在台灣調時差的日子坦白說很幸福，唯一的缺點就是好吃的太多，而能吃的太少。我盡量
避免油炸、高糖份、高熱量的食物 (意即：所有夜市及傳統小吃) 過著苦行僧的生活，
直到賽前兩天。

3 月 1 日週五，我跟家人從台中清泉崗機場出發，在中午抵達日本成田機場。我們先到
品川站放置行李，之後打算前往東南方的台場，賽前展覽會的所在地。

「先吃午餐好了，想吃什麼？」老爸回道：「炸牛排。」

我眉頭一皺，是，品川站附近有一家有名的炸牛排餐廳，深受台灣遊客喜歡。姊姊問：「
你可以嗎？」我回答：「可以，大不了我點別的，再多吃一點白飯。」爸爸的口味最重要
，回到家我就是個龜兒子，不是，我是說乖兒子。

到了餐館一看，菜單只有一頁，四個品項都是炸牛排，只差在有沒有山藥泥以及肉的大小
。我摸摸鼻子點了一份最小的，上菜後把牛排從中一分為二，把一半拿去跟身旁的太太換
米飯。

去你的肝醣超補。

吃完了(一半份量的)炸牛排，我們往台場 Expo 前進，搭了像輕軌又像捷運木柵線的海鷗
線，在下午四點多抵達了台場。今年的 Expo 在戶外，聽前一天來逛的台灣友人評論：「
又濕又冷」看來我是陽光娃娃，今天天氣獨好。

六大馬的 Expo 差不多就是那樣，唯一的插曲是報到時我被幫忙檢錄的工作人員認出來：
"Jay? I know you!"

等等，我有紅到日本？正納悶的同時，他表明自己的父親是台灣人，因此對於台灣的跑者
有些認識。他本人兩天後一樣會參賽東京馬，今天還來當志工，光這點就讓人很佩服。

回到飯店之後討論了明天的行程，姊姊表示：築地場外、淺草、然後走路去晴空塔。我一
聽眉頭又是一皺，怎麼全都是逛街行程？「你來日本不逛街？」這句話猶如「颱風天不泛
舟要幹嘛？」一樣理直氣壯。

我摸摸稍微腫脹的雙腿：「你們自己去築地行嗎？我中午再會合。」賽前能省一點腿是一
點，因為逛街而搞砸馬拉松，我試過不只一次。於是隔日，我只去離旅館不遠的東京馬拉
松起跑線 (東京都廳) 尋了一趟，剩下時間不是在床上，就是在購物中心的沙發上。

我忍辱、我負重、我來東京不逛街、我來日本不吃肉，因為我該死明天要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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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前一夜依舊是自我感覺良好的賽前佈陣儀式，召喚一個新個人最佳成績！

10 點多睡下，直到 5 點半才醒。這麼高質量的睡眠，不說我還以為真的只是要去家門口
跑個 long run. 安安靜靜用完了早餐、上完廁所、在快七點時出門，步行到1.5 公里外
的起跑線上。

到了寄物區，看到台灣跑者群聚拍照，這時候我的人群恐慌性格又出現了，轉頭就往反方
向走。「嘿，Jay！」後方傳來一陣喊聲，我心想不妙，這一拖不知道要拖多久。

回過頭來，原來是 Steven 跟 Michael 這兩位老大哥。他們跟我同樣大老遠從灣區來，
一樣是六大馬的老司機，第一次來到東京馬的起跑線上。短暫寒暄後祝福對方好運。此時
來到 7 點 30 分，距離 9 點 10 分的槍響仍有 100 分鐘，不過 Start Corral 已開。

上週在貓空與國手張嘉哲同桌，他在去年東京馬拉松取得驚人的好成績，於是我也把握機
會跟他請教一番。「你還是要早點去，A 區跑者雖然不像 B 區多，但是跑起來也都很狠
。」

Start Corral A & B 的準備區是一起的，位於二樓的平面上。從一樓上階梯後還有最後
一次使用洗手間的機會，我上完了廁所，約在 7:40 分網起跑線上走去。

「A 區嗎？謝謝！」一路通過了四五個關卡，才看到那個在夢中見過無數次的拱門。不，
比想像中的更美。

冬天寒風中席地而坐的跑者約莫有三排，看來我還是到得早了。遠遠看到分作二、三排的
四名台灣跑者，分別是陳囿任、曹純玉、陳秉豐、跟張芷瑄。

抱著一點緊張的心情，上去跟她們打招呼並且互相打氣：「狀況好的話，我應該會跑在妳
們附近！」寒暄完，我獨自找了個地方坐下，卻發現柏油路上有點涼。看見路旁的花圃有
不少跑者坐著，有樣學樣到他們旁邊窩著，感覺終於好些了。

左側突然來了一個穿著黃色輕便雨衣、目光炯炯的跑者，我一看就認出了是馬來西亞籍頂
尖跑者陳洪龍，跟很多人一樣，他為奧運這個夢想奮力著；但不一樣的是，他跟奧運的距
離，比多數人更靠近一些。

「洪龍嗎？」他點了點頭。「今天好冷，我不喜歡冷」他這麼說。

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主要還是在保存體力，避免在低溫的室外損失太多能量。此時我感
覺到右方裹著毛毯的一位日本跑者的目光，我微微轉過頭、點頭示意。

「許立杰？」日本跑者一開口，我嚇了一跳。
「是，我是。請問你是？」
「我叫陳維慶。」

啊，這下我就知道了。維慶嘛，宜運間歇團團長、最速廚師、去年東馬跑了 2:34。第一
眼沒認出來，單純就是我上次看他的照片，穿著主廚的服裝。

我跟維慶聊得很起勁，從訓練聊到大迫傑，從東馬聊到醬料瓶。可惜我這趟行程好趕，不
然能去宜蘭吃上一頓飯，該是多好的事。「前面 10 公里下坡要 hold 住，30 公里也是
，品川折返後會有小上坡，再開！」這是他最終給我的建議。

雨勢在此時越來越大，已經不是「真好，有點雨比較涼」而是「真煩，鞋子早就濕透了」
的程度。不過我們還是很有信心，跑起來就沒事了吧！

也只能這樣了。隨著周圍響起的日本國歌，我們踏過一個個水窪，聚集在起跑線前五公尺
的方圓之地。此時大迫傑出場，全場歡聲雷動。適才躲雨的、蜷縮的、顫抖的跑者們，不
約而同從冬眠中甦醒。他們撕去了身上的雨衣，拋出了長袖衣物，昂首挺立，露出了胸膛
的實業團標記。

The time is now!

冰雨中，我拍了拍自己的臉頰，低吼了一聲。

有如《強風吹拂》中描述的萬米計時賽一般，以大迫傑為首的跑者們就起跑位置，前腳微
蹲，右手壓制在左手的錶面。我有樣學樣做了起跑姿勢預備，三G@，槍響！

赤紅色的隊服，化作一道刺眼的烈焰，伴著急行軍似的腳步聲，開啟了燃燒的遠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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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 would not want it to be easy. / 我們從不希望它太簡單

好久沒比賽了，不，好久沒跑這個配速了。每場比賽開始的前幾分鐘，我總覺得有點輕飄
飄、摸不清楚自己當下是什麼狀態、什麼配速，更重要的，是不是能夠維持下去。

新宿的道路雖然寬廣，跑在路上的人潮也不是蓋的。我試圖找幾個比較相近的跑者一起配
速，其中有幾次被 B 區出發的跑者衝刺嚇到。日本的跑者很喜歡穿胸口有漢字的服裝，
我不由自主覺得自己好像參加了什麼實業團的競賽。

第一個 5K 分段是 17:59, 比我預期的 18 分 到 18 分半略快，但是體感還是很好。我
想到了賽前維慶的叮嚀，即使感覺好還是要壓著，下一個 5K 就回到預期配速的 18:18.

此時前方出現前導車，然後迎來了第一個折返點 (15K) 後的領先集團，以 Legese 為首
的軍團穩定前進著，而令人格外在意的，大迫傑並不在裡面。又過了幾十秒，才看到大迫
傑通過，好像有點辛苦。接著是女子領先集團，然後我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綠色的 Nike
背心，是洪龍。而就如他自己所說，這時候因為失溫他已經感覺很不舒服，痛苦的神情全
寫在臉上。

注意力重新回到賽道上，自己也通過了 15K 的折返點 (18:23) 這時真的感覺非常輕鬆，
而處在集團中間的位置，我幾乎也沒費心看表，心知跟著跑就能把自己帶回 2 小時 35
分的終點線。這時候很順利地進入了巡航，好像就是自然反應一般，腦袋放空，把自己交
給身體跟雙腿。感覺不用特別出力，就可以穩定跑進 3:37/km 的配速，後面有人喊了我
一聲。

在眾身材精瘦的日本跑者中，混雜著一位鶴立雞群的亞洲面孔，我當下就想到應該是只有
網路上打過招呼的旻杰。他從後面趕上來，看起來非常強壯，在我跟他說了聲「加油！」
後完全沒有停留，一下子就跑到配速隊伍的最前面。過了 20K 門前仲町，5K 分段還是無
可挑剔的 18:16，然後是 21K Half Point (1:17:04).

此時我真的覺得一個大好機會要到來。

硬要雞蛋裡挑骨頭的話，我真的覺得有點太輕鬆了，有點像...身體從來沒有暖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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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K 是沿著都營大江戶線往北的原路折返，此時我才發現原來往南的路程是一路順風
。這時往北回去，雨勢在風力的加持下感覺特別明顯，無法忽視。剛剛的集團現在有點被
吹散，變成三三兩兩的跑者跑在一起，屋漏偏逢連夜雨，至今都感覺良好的體感第一次出
現了異常，右側腹隱隱悶痛。不確定是不是空氣寒冷的關係，速度一下子掉了下去，我急
忙做了幾次腹式呼吸。

但是單打獨鬥實在太辛苦了，我望著前方的小集團，想趕上去有點難度，而週遭零零落落
的跑者也沒有一個臉色比較好看。突然背後出線急促的腳步聲，看來是有一個龐大的集團
趕上來。我撇過頭看了一下，大約是 10~15 個人的大集團，而且令人大吃一驚，帶頭的
居然是...麥當勞叔叔？

定睛一看，發現是賽前打過招呼的陳囿任跟曹純玉。兩人身著半截式透明雨衣，在風勢的
吹拂下啪啪作響，加上一半以上人穿著 vaporfly 4% 踩出的水窪聲，有如行軍式地往前
追擊一個個落單失速的跑者。

我一下精神大振，有如抓到救命稻草般，不假思索就加入了大集團。當下心理壓力大減，
一者是有人共跑自然比獨跑容易許多，二者是我知道帶頭的這兩個人目標跟我一樣，跟上
去就是了，於是一起通過了 25K 的藏前一丁目：分段 18:44

25~30K 由東京市中心，經過日本橋跑向銀座，也許是因為加入了集團，或者是度過了剛
剛的逆風段，這段又回到可以應付的體感，時間分段也回升到 18:30，剛才的側腹痛也緩
解了。銀座的某一間百貨上頭掛著數十尺高的 NIKE 廣告，主打去年雙雙打破日本國家紀
錄的設樂優太和大迫傑。今天我穿著跟他們一樣的鞋，希望能有一點好運，不過我那時當
然沒有想到，除了設樂 DNS(Did Not Start 未出賽) 之外，大迫傑稍後居然也 DNF(Did
Not Finish 未完賽) 了。

30~35K 由銀座跑向品川，途中會經過跟家人約定好的增上寺前。這時候我覺得硬跟
2:35 的配速列車有點勉強，反正我目標只有 2:37 而已，於是就稍微降速了一點，離開
了集團。我一面向左搜索家人的身影，完全忘了右側就是地標東京鐵塔，就在此時聽見一
聲：「許立杰加油！」一看倒不是老爸，反而是森林跑站的加油旗。我感激地給了一個微
笑。接著往前看到了一位同樣是從台灣來的次菁英跑者，一看就知道遇到麻煩了，每一步
都十分吃力。

老實說，我自己現在的狀況也沒好到哪去，不過還是來到他的身邊，用全力喊了句：「撐
下去好嗎？馬上就折返了，不要放棄！」他點了點頭，我心想至少完賽應該沒有問題，跟
他說了句加油，然後繼續向前。

分段 18:44. 有點辛苦，但接下來才是最大難關。

35K 品川站折返後至終點會是些微的上坡，加上今天吹北風，最後 7K 回程肯定是場苦戰
。但就算做足了心理準備，當跨過最後折返點的那一刻，我還是被迎面而來的風給震懾到
了。

幾乎身邊的每個人，都在此時不約而同掉了速，剛才的集團在此時也潰不成軍。我急切尋
找可以同跑的對象，卻發現即使自己的速度已經降了不少，卻還是附近跑最快的。我並不
感覺身體有什麼明顯的疼痛，但是力氣就是上不來。到目前為止已經吃了 5 個能量膠，
但是身體的大部分能量，好像在這風雨中不斷被剝奪，到此時徹底耗竭。

用了一切可以激勵自己的方式：「每個人都在痛苦」、「我不是大老遠來這裡放棄的」
、「想想過去 20 幾週的訓練，就差這幾步了」咬牙經過 39K 最後一次看到家人的地方
，我甚至已無暇搜尋他們的位置。聽到老爸大喊著我的聲音，只能面露難色地點點頭，告
訴他們我很痛苦，但我還沒結束。

吃下了最後一包能量膠，擺好架式，我想像自己在最後關頭打開推進器。

Let's go! 阿斯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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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出乎預期地，一陣眼冒金星，腦袋一片空白且腳步踉蹌。後來想想，應該是低溫跟風
雨造成身體能量不足的缺糖反應。不過在當下，我只覺得很無助，明明身體還可以、雙腿
也還能跑，可是我就是沒辦法控制自己。

局面瞬間急轉直下，我開始發抖，並且不由自主地掉速。35~40K 連 20 分大關都守不住
，分段 20:03，僅管有著近乎完美的前 35K 表現，眼看在此時就要徹底崩盤。比賽進行
到此，我已經沒辦法考慮配速、無法預期完賽時間、覺得每跨一步都需要耗盡意志力，關
節咯咯作響、腦袋空白，而腿幾乎就要抬不起來。

40K: 2:28:57. 剩餘 2.195K

經過日比谷駛向右，來到最後一公里的丸之內石板路上。如果說在此之前，這雙鞋如它聲
稱讓我節省了 4% 的力氣，那它的弱點在這最後 1 公里就展露無疑：下雨天、平滑的石
板路，一點抓地力都沒有。我如同踩在一灘爛泥巴，雙腿僅管奮力卻只能勉強離地。

腦袋有股巨大的衝動叫我停下來，不過與身上的痛苦相比，心裡同時有個清晰無比的聲音
：「千萬不要停！一旦開始走路，你就不可能再跑了！」夾道的人群中央，我還看不到終
點線，但知道就快了。

「Jay 加油！」

大雨中，彷彿聽到幾位台灣朋友大喊呼著我的名字，他們大概也看出我有麻煩了，沒說目
前時間，只喊著讓我堅持下去。我無法回應，只能痛苦但堅定地點點頭，雙拳已緊握到發
紅。

終於，前方的轉角迎來了最後一個計時器：2:38:40. 我知道百傑已經離我遠去，不，這
點我早就知道了，但是我還是有一拼個人最佳的機會，說甚麼都不能停。

風真的很冷、雨真的很無情，終點線和田倉門前，一位身穿火紅色背心的跑者，榨乾他身
上最後一滴能量

三步、兩步、一步...



2:38:58

個人最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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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身向終點線鞠躬，謝謝這一路上幫忙加油的義工、群眾。但身體止不住地發抖，是感動
、興奮，或者僅僅只是寒冷失溫？也許都佔一點。

賽後我往日比谷公園方向走去，才發覺自己已經凍到雙唇發紫，甚至在臨時搭建的更衣帳
篷裡，手拿著寄物包，卻遲遲無法靠自己的力氣打開。草草套上了長袖外套，到地鐵站用
無線網路打給太太，她的聲音很興奮，說是點了熱拿鐵在附近的咖啡廳等我，無奈此時
真的一步也走不動。

我在地鐵站裡搜出了完賽禮的三明治，吃完才覺得溫暖了一點，又花了好大一番功夫移動
凍壞的雙腿，才終於與家人重聚。

「你最後怎麼了啊，我看你前面跑很好呀？是抽筋嗎，還是受傷？」一連串的問題，問得
我頭昏腦脹。

即便是現在過了這麼久，我坐在開著暖氣的家中、叫出自己的邏輯腦，才能很勉強分析：
大概是失溫造成的缺糖吧。應對方針呢？賽前少淋一點雨、或者學人家穿半截式雨衣，但
這都是事後諸葛了，說得比唱得好聽，當時哪有這麼容易？

那時的我只知道，雖然仍有一點點不甘心，但我已經很努力、很努力了。

我只能搖搖頭看著家人：「不知道，但我真的跑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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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開始馬拉松訓練至此，我經歷了幾個階段。一開始是只要完賽就高高興興，不在乎成績
。然後幾次比賽下來，成績遇到了瓶頸，於是又開始研究週期化訓練，順利地突破自我，
覺得這樣的訓練跟成長非常有意思。

而現在的我在第三階段，就是即便很努力訓練，也要接受有可能不會進步的事實。

但是這個「不會進步」指的是比賽的成績，而不見得是身體甚至心靈的狀態。《強風吹拂
》書中，有這麼一段對話。寬政大學田徑隊社長清瀨灰二，問一年級的天才跑者藏原走：
「你覺得形容一個跑者，最好的方式是什麼？」阿走搔了搔頭說：「不就是快嗎？」「我
覺得不是快，而是強。」清瀨若有似無地說。

18 週、20 週、甚至是半年、一年，我現在很清楚知道，自己已經走到了那個要進步一分
鐘，要花費以往五倍、十倍努力的時刻。

有時候會很興奮，就像是前年加州國際馬，一口氣刷破 5 分鐘的 PB, 來到 SUB240.

有時候會很沮喪，就像是去年芝加哥馬辛苦地訓練一年，最後因為天氣的緣故，與個人最
佳擦身而過。

但更多時候，會像今天一樣，很踏實。知道投入的努力，不一定每一次都能化為實績，但
跑過的路不會背叛你，而只是在等待一個更好的機會，開出最美麗的花。

這是我第二次挑戰全馬百傑，可惜的是依舊以兩分鐘的差距被拒於門外。不過這次又更靠
近了一步，是真正已經來到了它跟前，彷彿都在門上敲了兩下，但沒開。

2017 紐約馬拉松： 2:46:03
2018 波士頓馬拉松： 2:44:11
2018 芝加哥馬拉松： 2:40:41
2019 東京馬拉松： 2:38:58

我是一個 23 歲開始跑步、25 歲初馬、30 歲想要挑戰全馬百傑的市民跑者。

而我深信這個夢想總有一天會成真，不是這次，就是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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