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莊子會潛水 - 人間世篇 - 潛水運動討論

境界有大小

「惠子謂莊子曰：衛王遺我大瓠之種，我樹之成而實五石，以盛水漿，其堅不能自舉也；
剖之以為瓢，則瓠落無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為其無用而剖之。莊子曰：夫子固拙於用
大矣。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慮以為大樽而浮於江湖，而憂其瓠落無所容？則夫子猶有蓬
之心也夫。」「惠子謂莊子曰：，。其大本臃腫而不中繩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規矩，立
之塗，匠者不顧。今子之言，大而無用，眾所同棄也。莊子曰：今子有大樹，患其無用，
何不樹之於無何有之鄉，廣莫之野，彷徨乎無為期側，逍遙乎寢臥其下。不夭斤斧，物無
害者，無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惠子覺得葫蘆很沒有用處，大葫蘆剖開以後，皮太薄裝不了水，根本無法當容器，葫蘆不
拿來當容器，還可以幹嘛？莊子回嗆惠子：為什麼不把葫蘆當成泳圈，在海上玩飄飄樂呢
？

在巴里島上救援潛水員課程的時候，莊子發現自己的境界、眼光、思路很狹隘，像是無法
即興發明救生工具，無法立刻看出一級頭裝在潛水氣瓶的方向是反的，明明從管線的排列
一眼看出；無法善用人力資源，不知道該先確認船上所有人的執照等級然後分配工作，無
法多工思考。即便上船卸下氣瓶後召開小型檢討會，立刻進行第二次的搜尋演練，莊子還
是無法很完美地處理演練的狀況。真的很震驚，也終於知道，要當好的潛水長，要當好的
救援潛水員，是需要扎實訓練的，訓練不僅僅該著重在求生技巧、潛水技巧的演練，還包
括能不能即時分配資源，能不能即興運用手邊的工具當成救生工具，能不能看出「無用之
用」。當教練對莊子說，Zhwang Tzse, today you are in charge!莊子慶幸這只是訓練
，當有一天，船上所有人受過的訓練都沒你完整時，得善用逆向思考才不會不知所措。

關於無用之用，莊子又說了個故事：

匠石之齊，至於曲轅，見櫟社樹。其大蔽數千牛，絜之百圍，其高臨山，十仞而後有枝，
其可以為舟者旁十數。觀者如市，匠伯不顧，遂行不輟。弟子厭觀之，走及匠石，曰：「
自吾執斧斤以隨夫子，未嘗見材如此其美也。先生不肯視，行不輟，何邪？」曰：「已矣
，勿言之矣！散木也，以為舟則沈，以為棺槨則速腐，以為器則速毀，以為門戶則液樠，
以為柱則蠹。是不材之木也。無所可用，故能若是之壽。」匠石歸，櫟社見夢曰：「女將
惡乎比予哉？若將比予於文木邪？夫柤梨橘柚，果蓏之屬，實熟則剝，剝則辱；大枝折，
小枝泄。此以其能苦其生者也，故不終其天年而中道夭，自掊擊於世俗者也。物莫不若是
。且予求無所可用久矣，幾死，乃今得之，為予大用。使予也而有用，且得有此大也邪？
且也若與予也皆物也，奈何哉其相物也？而幾死之散人，又惡知散木！」匠石覺而診其夢
。弟子曰：「趣取無用，則為社何邪？」曰：「密！若無言！彼亦直寄焉，以為不知己者
詬厲也。不為社者，且幾有翦乎！且也彼其所保與眾異，而以義喻之，不亦遠乎！」

Bali多數人信印度教，但也融合了泛神色彩。莊子潛玩水，簽證快到期準備回國前雇用了
私人司機來個一日遊，在開往金塔曼尼的路上，經過了著名的古蹟Goa Gaja（象洞），
Goa Gaja裡有一棵參天大樹，莊子想：為什麼這棵樹會留下來呢？各種規格的樹對島民來
說都有利用價值，細的樹可以拿來當柴燒，粗一點的可以當木樁綁牛羊，再粗一點的樹可
以拿來蓋房子當樑柱，最粗的可以當門板，這種樹長得特別快特別高大，超出了可以用的
規格，所以被當神膜拜，廟宇也特地選在有這種樹的旁邊蓋。金塔曼尼因為地勢高，氣溫
和降雨適合種植可可亞、咖啡、等經濟作物，相較之下，能當樹神又何必羨慕果樹天天被
人摘被人折騰？當棵「有用」的樹下場是什麼？

另外，因為巴里人不吃翻車魨(Mola Mola)，所以翻車魨對巴里本地人來說是非常陌生的
，只有潛水業者和外國潛水觀光客知道。有次莊子去腳底按摩，拿翻車魨的照片給按摩妹
看，按摩妹看了良久才會意出來那是魚！驚訝的說那是Ugly Ikan（Ikan是印尼話魚的意
思），當莊子說Mola Mola比Bemo還大，按摩妹更是大笑三聲。正因為翻車魨不是當地食
用魚，也就因此逃過一劫。在東南亞，從小魚到大魚都「有用」，小型熱帶魚適合當觀賞
魚，會被水族貿易商收購，會被用氫酸鉀毒魚，大一點的、多肉的魚會被當食用魚，像是
鮪魚等，但是當魚大到一種境界，又沒有什麼肉，對商人對漁民來說就沒有太大的用處，
翻車魨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除非誤補，否則沒人會想要冒險去海流強勁的龍目海峽捕撈
又大又重又沒有什麼經濟價值的Ugly Ikan。當我們心中只有功利，當然會覺得翻車魨是
Ugly Ikan，可是對潛水客來說，翻車魨卻是很美的怪獸朋友。為了奉勸世人不要急功近
利，莊子又說了一個故事：

有國於蝸之左角者，曰觸氏；有國於蝸之右角者，曰蠻氏，時相與爭地而戰，伏尸數萬，
逐北旬有五日而後反。

莊子也喜歡微距攝影，特地跑去Tulamben附近的Seraya潛水，用放大鏡看見火海膽上有兩
隻斑馬蟹(zebra crab)在那爭來爭去，打得不可開交。在斑馬蟹的眼中，海膽就是全世界
，可是在我們看來，海膽只不過是顆海膽。可是，旅人不也常常為了爭一點小利而不開心
嘛？許多人常常抱怨，去東南亞旅行會遇到許多不愉快，像是換鈔的時候利用按計算機的
技巧騙人，換一萬日幣可以損失兩三百塊台幣；遇到哄抬價格的商人或計程車司機，讓整
天心情都變得很不好。這又是何必呢？比起詐騙集團，比起金融犯罪首腦，旅行中遇到的
鳥事，可能只是讓你損失幾百塊、幾千塊，但是金融犯罪或是政府人員決策錯誤，可能會
讓我們平白無故背上幾萬塊的債務，明明後者規模較大，但是因為前者比較明顯比較直接
，所以感受特別深，我們也會把感受放大。相較於喜歡斤斤計較，抱怨東抱怨西的東方人
，老外就瀟灑大方許多。

杜甫 贈李白：秋來相顧尚飄蓬，未就丹砂愧葛洪。痛飲狂歌空度日，飛揚跋扈為誰雄？

為什麼那麼多老外喜歡到東南亞飲酒作樂？他們為什麼可以放下工作，為什麼可以放下父
母，為什麼可以放下故鄉的朋友？為什麼可以暫時不升學，來巴里島壯遊學潛水？為什麼
可以做個無所羈絆的天地英雄？

中唐 李賀 浩歌：不須浪飲丁都護，世上英雄本無主。買絲繡作平原君，有酒唯澆趙州土

英雄本無主，壯遊過程吸取的養分都是為了自己。作任何事，不必要說我是為了國家，為
了公司，為了誰誰誰，我就是為了自己的心作主。

用佛家用語來講就是要覺悟，要看自我的心。「覺」跟「悟」是兩個階段，第一階段是聽
到有用的話，醍醐灌頂而有所覺。第二階段是感受而參化的過程，經過一段醞釀之後而有
所悟。「覺」是一瞬間，「悟」是一個過程。莊子在Bali學潛水只有一個月，因為觀光簽
就只有一個月，這短短的時間要讀很多書，包括EFR急救教材（成人小孩各一本）、Dive
Master手冊、潛水百科、潛水裝備、理論和海洋環境習作本，或許看完教材和錄影帶後，
並靠有限的實習只能「覺」，但是這些正在發酵的養分可以帶回國後慢慢「悟」。莊子在
x軍Online的時候，心靈常覺得空虛無聊時，常常在壓車的時候把潛水學習的感受、壯遊
的過程再拿出來悟悟看，最後，終於看見自己的心！

人的需求也是有層次的，依序是主「真」的物質生活、主「美」的藝術生活、主「善」的
靈魂生活。這三種生活，都可以在巴里島找到。在巴里島享用烤豬飯、髒鴨餐、Nasi
Champur、Pepes Ikan就是主真；參觀巴里島宮廷廟宇的建築、藝術雕刻、甘美朗音樂、
舞蹈，就是一種美的活動；但是，只有潛水能夠讓莊子進入所謂的靈魂生活，只有真正進
入原始的海裡，接觸野生動物，才有辦法跟靈魂對話。

從大境界來看，享用的榮華富貴都是沒有意義的，都是短暫的，對莊子來說，旅遊後真正
對自己有長遠影響的，不是大吃大喝住Villa的體驗，而是與心靈的休息、心靈的釋放、
心靈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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