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撲專訪 Jonathan Wilson - 足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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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02月28日 14:47 虎撲足球


供職於衛報的 Jonathan Wilson 是歐洲最好的足球作家，也是最優秀的戰術專
欄，為了探究自己追尋的真相，他到世界各地去發現足球發展與地緣文化之間的千絲
萬縷，虎撲有幸能邀請他做客訪談，讓我們一睹真正的“懂球帝”風采，我們也可以
通過他來瞭解一位真正頂級的足球媒體人是怎樣煉成的。


人物簡介：


Jonathan Wilson 是歐洲最著名的戰術專欄作家，主要供稿於《衛報》，他撰寫
過一本非常著名的足球戰術史書籍《倒轉金字塔》，是當年足球類最佳書籍。


寫在開頭（虎撲足球主編 Tristan）：


知道 Jonathan Wilson 始於我開始翻譯足球文章之初，在我當時的認知中這是
一位飽含學究氣息的戰術控，畢竟他還出過一本叫做《Inverting the Pyramid》
（即倒轉金字塔）的足球戰術史書（其中某些章節比如講述米蘭和薩基的部分很有趣
但某些略顯枯燥），我想他一定是活在一堆足球書籍之中埋頭查閱資料的宅男。過去
幾年裡我看過他許多文章，有一些帶有些許交差意味的比賽分析，也有一些融入了他
本人學識精華的宏觀解讀（比如他為《衛報》撰寫的 The Question 系列），他有過
看對路的時候，也有過看走眼的經歷，總而言之他一直都是我訪談願望單排名相當靠
前的歐洲足球記者。


2012年下半年，在我看過他的足球刊物《The Blizzard》之後，我對他又有了更
深入的瞭解，他能召集到那麼多實力強勁的記者來投身這樣一個理想的產物可見他的
感召力，與此同時他對新媒體形態的思考卻又不止停留在一個足球記者的層面。在讀
了幾期《The Blizzard》之後我發現他也絕對不是一個宅男，為了探究自己追尋的真
相，他走過世界各地，去發現足球發展與地緣文化之間的千絲萬縷，其中包括了南美
和非洲許多並不那麼討人喜歡的地方，哪怕為此遇到危險遭受疾病，JW也樂此不疲。


和此前的 Guillem Balague 一樣，Jonathan Wilson 非常爽快地答應了這次線
上訪談的要求，為了不讓他的表達慾望被文字限制，我告知他可以使用音頻。1月14
日清晨5點的時候，我的IPAD發出了四聲收郵件的信號音，當我起身打開這些郵件的
時候，得到的是加起來總時長超過一張唱片的音頻 — 他對於每一問都盡力作答。當
時我一邊聽著每一個回答，我一邊在想，也許JW在媒體上展現的學究氣過於濃重，也
許他的一些觀點會被覺得是紙上談兵，但是他真的是個讓人佩服的超級記者 — 然而
從下面的訪談中可以看出他對於自己的角色有很明確的認知。我想從下面這段訪談中
我們不僅可以看到他的學識，也能看到他的態度。


這段訪談怎樣，JW便是怎樣。


另外我要感謝 @ever_620，@keyaarsenal，@FayeSlim，@onlyfish，@梁芸軒
Tiger，@文翎瀾 ，@redoldtrafford 等字幕組同學在聽譯過程中做出的貢獻，由於
JW在這方面的研究深入學識廣博，這恐怕是你們遇到過最麻煩的任務了吧。直到昨天
和今天ever和我仍然在為一些含糊不清的人名和書名做最後的修正，如此才有了現在
的成稿。


虎撲：請說說你是怎樣走上戰術作家這條道路的？


JW：很多時候都是一種巧合，我一直都對戰術研究很感興趣，直到我的第一本書
《Behind The Curtain》（註：本書主講東歐足球發展）出版後，我和出版人以
及編輯坐下了商談下一本書的選材問題，那時我正好給某雜誌寫了一篇關於足球
戰術演變史的文章，我發現這塊領域還有很多東西值得研究，所以我建議編輯從
這個角度入手。更幸運的是，當時編輯手裡有一本未完成的足球戰術編年史，原
作者5、6年前不幸逝世，他一直很遺憾未能將此書出版，同時也堅信足球圈需要
一本戰術類書籍。在他的鼓勵下，我真正走上了戰術研究這條道路。


不過事實上，我的心裡早就夢想做這件事很久了。記得小時候我總是喜歡在開球
前徘徊在球場邊緣，那時我才5、6歲，就看著大一點的孩子們踢球，教練會在旁
邊大喊：快回來！快回來！然後指著一本書告訴他們這就是442，這就是433，而
我對戰術的痴迷如同顆種子埋在心裡。90年代中期我上了大學，成為校隊一員，
我們的球隊很講求戰術，打的是那時候在英格蘭流行的352，在那個級別贏了不
少球。記得有一次，我們排了3個後衛，3個前鋒，2個中場，剩下2個最弱的去踢
邊衛，結果我們逆轉取勝。所以說，我對戰術的痴迷一直都在，只是現在更多被
展現出來。


虎撲：能不能說說你在戰術研究過程中經歷過最難忘的事？


JW：我現在能想到的是，在巴西的時候，和巴西足球界的人交流的時候，他們一直強
調，讓巴西足球發展的重點、並且把巴西足球帶到現在這種高度的人，是三十年
代一個叫多里˙克魯什納的人，來自中歐，具體國家很難考證了。在1937年執教
過巴西的弗拉明戈隊。他教授球員們如何踢WM陣型，當時這套戰術影響已經持續
了許多年，之前WM陣型在巴西沒有人使用。在巴西，中前場是全隊的核心，他並
不經常回撤防守，踢得更有創造力。但是真正面對對手的時候效果並不好，幾個
月之後被弗拉明戈掃地出門，1941年神秘的去世了。他是一名所謂的體系教練，
他在執教弗拉明戈之前當過教練，而且還很成功。巴西媒體經常公開的嘲笑WM陣
型。


克魯什納破壞了平衡，這個連葡萄牙語都說不好的傢伙這確實摧毀了巴西足球的
頑固思想，但是他們現在明白了克魯什納當年所做的確實很偉大，他們也慢慢明
白為什麼從兩後衛陣型變革到WM陣型很重要。他很強調球場上的對角線這個概念
這是對WM陣型的一點變革，更是對50年代巴西很流行的四後衛陣型有著承前的作
用。


人們對克魯什納的接受很重要，但是對他來自哪裡一無所知。像外星生命一樣突
然就有了這麼先進的足球理念。我深入的研究了這個人，這幾年訊息交流很方便
我走訪了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奧地利。因為他名字聽起來好像是那個地方
的人。可以肯定的是他是猶太人。到底是因為什麼他在30年代不遠萬里從家鄉輾
轉到巴西，我不斷地走訪尋覓，但是一無所獲，巴西同行也跟我有同樣的境遇。


突然有人提醒我你應該去查查庫什納（註：實際上為 Kurschner）而不是克魯什
納，我半信半疑的去繼續以庫什納作為線索尋找，之後我發現這是一個名字的兩
種寫法。庫什納代表匈牙利國家隊在一戰後出場五次，之後在20年代當過教練，
有趣的是，他在傑米˙霍根（註：Jimmy Hogan，上世紀初英國足球運動員及教
練）手下踢過球。


我覺得我發現一塊前人未開墾過的處女地，因為大家都把庫什納寫成克魯什納。
之後我意識到傑米˙霍根不僅僅是德國、奧地利、匈牙利的足球之父，他還是巴
西現代足球師爺級的人物。突然一個人際關係網狀圖在我眼前展開，錯綜複雜。
仔細觀察這幅圖，我幾乎能預見到其中的前因後果。


經過觀察之後我察覺到30年代阿根廷足壇的一些值得注意的地方，肯定有什麼中
歐的人也去過那裡，雖然大家都認為是40年代的某位意大利教練，但我一直有所
質疑。後來，終於被我找到那個隱藏在歷史背後的人物，1931年他便來到阿根廷
他也是猶太人，為匈牙利效力過，他的故事幾乎和庫什納的一模一樣。這次經驗
教會我不管有多不可能，只要你堅信這條理論線索的正確性，你就能預知事實的
存在。


虎撲：我們都知道你對東歐足球非常有研究，是什麼激發了你對東歐足球的興趣？


JW：我第一次出國就是去的東歐，那時我只有7歲，和父母一起看現場比賽，感覺十
分美妙，就好像新世界的大門打開了。我想如果當時是去西班牙、法國、意大利
恐怕就不會對足球留下這麼深刻的感觸。另一方面，我有幸在92年參加了學校在
俄羅斯的交流項目，在俄羅斯的那段時光見證了很多歷史時刻，從而激發了我研
究東歐足球的興趣。相較於西歐足球，東歐更注重戰術思路，這點十分吸引我。
此外，從職業角度來說，西德法意已經有了很多足球記者，而東歐卻有大量空白
對我而言競爭小發展空間大，我有充足的時間給各家雜誌和媒體供稿，發掘這片
未知土地的同時也能賺不少稿費。


虎撲：在戰術革新層面，請說出你心中的教練Top5，並給出理由？


JW：按時間順序來說，第一個是傑米˙霍根（Jimmy Hogan），他是英格蘭人在1912
去了荷蘭，隨後在匈牙利和德國待了很久，可以說是他把足球帶到了中歐，奧地
利在30年代的奪冠印證了他的偉大，隨之而來的就是50年代匈牙利足球的黃金年
代。霍根強調控球，對他來說長傳短傳不是重點，關鍵是正確的時機和線路以及
接球瞬間對皮球的處理，他曾發表過一篇講述11種控球方式的演說。


Hogan是足球界第一個用嚴肅理念規劃戰術的教練，當然也是第一個概念化“如
何踢足球”的英格蘭人。遺憾的是，他的這些理論和戰術並沒有實踐在英國足球
上，而是貢獻給了荷蘭、匈牙利和德國足球，給當時的中歐帶來巨大震撼，甚至
通過南斯拉夫傳到了南美洲。在我看來霍根也許是史上最偉大的獨立教練（註：
區別於教練團隊）。


第二個是麥克威廉（Peter McWilliam），相對來說他的名氣要小很多。作為上
世紀初紐卡斯爾的功勛球員，他帶領喜鵲從開創了一個王朝。1901年，Arsenal
Cole從QPR轉會來到紐卡，他帶來了所謂的傳接戰術，教會喜鵲球員怎樣配合。
麥克威廉受此啟發，在1912年轉投熱刺開始教練生涯，在他麾下誕生了一批從青
訓隊奮鬥到一線隊的球員，之後米堡用重金把他挖走，但是在30年代末他又回到
了熱刺，那批他從小挑選出的青訓孩子已經成長為職業球員，其中三人實踐了他
當年灌輸的小範圍傳接配合理念。


他們就是著名的亞瑟˙羅威（Arthur Rowe，熱刺史上最偉大教練之一，發明
Push-and-run 傳球走位戰術，並力克曼聯拿到俱樂部史上首座英甲冠軍）、比
爾˙尼科爾森（Bill Nicholson，帶領熱刺取得61年聯賽足總雙冠，62年衛冕足
總盃，是公認的熱刺最偉大教練），最後一個論球員生涯的輝煌程度可能不及前
兩者，但他在教練職位卻做出了卓越貢獻。從西布朗到埃因霍溫，最後把“傳球
致勝”的理念帶到了巴薩 — 那就是一代足球大師 Bobby Robson，他後來也在
巴薩執教過幾個賽季，相同的理念讓羅布森追隨著恩師的腳步；同樣的道路也體
現在 Nicholson 身上，這位帶領熱刺走向神壇教練也曾在巴薩待過一段時間。
可以說 McWilliam 間接地影響了好幾代巴薩的教練系統。綜上所述，McWilliam
的偉大不僅限於他自己帶教的球隊，而更多的存在於那些受他影響又去影響別人
的血脈傳承中。


第三個是維克多˙馬斯洛夫（Victor Maslov），60年代基輔迪納摩的功勛教頭，
他開創的壓迫式打法讓對手拿球後無路可走，包夾你的不是1、2人而是3、4人，
這是一套精密的系統，足球戰術真正走向現代化。如果你能看看60年代中期之前
的球賽，會發現進攻方被給予大量的空間和持球時間，而到了60年代末，防守方
更積極的主動壓迫緊逼，逐漸形成如今足球激烈緊張的場面。作為前蘇聯最偉大
的教練之一，馬斯洛夫本身並沒有受到更多的關注，但他所創造的戰術理念卻影
響至今。


第四個是米歇爾斯。作為荷蘭足球教父級人物，他成名於阿賈克斯，創造了全攻
全守的華麗球風，並把它帶到了巴塞隆納，從而真正意義上的開啟巴薩近40年來
的輝煌之路，一直沿襲到瓜迪奧拉和比拉諾瓦的夢之隊。米歇爾斯的影響不僅僅
體現在他自己執教的球隊，溫格、薩基都曾受到他的戰術啟發，把74年那支荷蘭
隊奉為夢之隊，所以米歇爾斯不僅改良了自己執教的球隊，還推動了世界足壇的
發展。


第五個是馬塞洛˙貝爾薩，他的教練生涯缺乏金光閃閃的榮譽，只有04年帶領阿
根廷拿到奧運會冠軍和幾次阿甲冠軍。事實上，我更願意把他稱為一個偉大的思
想家、戰術理論家，那些瘋狂的壓迫逼搶和華麗流暢的攻勢，影響了整整一代教
練：瓜迪奧拉、桑保利（智利國家隊主帥）等等。當我們回過頭看如今的戰術構
造，會發現滿眼都是貝爾薩的影子，也許他本身不算是個頂級教練，但不可否認
他成就了一批偉大的學徒。


虎撲：希望能聽聽你對貝爾薩的評價，為何他會被像瓜迪奧拉這樣的教練所推崇呢？


JW：在我看來，貝爾薩也許不是最好的教練，但他善於思考善於變革，有別具一格的
理念，建立自己的足球哲學。他從來不去質疑球員，按照他的說法，只要球員跟
從他的戰術安排就不會輸球，可惜問題在於他的球員不能保持一貫的穩定性。而
像瓜迪奧拉這樣的教練就利用了貝爾薩的理念，通過改良使之達到實戰需求。就
我本人而言十分著迷於貝爾薩的戰術思維，他堅信進攻能完全替代防守，每個球
員都應該參與球隊進攻組織，這點和70年代荷蘭足球有些相似，都是依靠不斷壓
迫、高位逼搶來遏制對手。


貝爾薩本人閱比賽無數，他曾在聖誕節當天花了14個小時看比賽錄像。和其他所
有教練都不同的是，貝爾薩追求塑造球隊陣型，找到特有的傳球模式，在他的球
隊和別人交手之前，他會大量的觀看對手比賽錄像，然後在比賽時準確的預判出
對手的出球線路，有針對性的阻斷他們的進攻。貝爾薩是前無古人的，他把最基
本的傳球理論完美融入不同的比賽，創造出一種獨特的攻勢足球風格，留下了無
數經典進球，但是這種踢法是很消耗球員的。我想瓜迪奧拉就是被這種極致的美
感所吸引，不過他很聰明的做出更多妥協，將貝爾薩理念從理想化變為現實。


虎撲：克魯伊夫、薩基和巴爾達諾都說過類似於“足球不僅僅是為了贏”這樣的話，
很多中國球迷並不理解，你是如何解讀他們的話的？


JW：我覺得，在我的足球世界觀中，足球不僅僅是為了勝利，還有勝利的方式。你僅
僅是想要勝利，還是要踢得好看？我覺得大家很容易就在這兩個選擇上走到極端
的一邊，做人不能這麼理想化，打個比方一個公司要成為業界最大最好就是吃掉
其他所有的公司，但你不會去做，因為這是不對的，你會被抓起來。同樣的，沒
有人為實現一個可能而扼殺掉其他所有選項，有時他們為自己而戰，有時為團隊
而戰，這取決於在通往成功的道路上他們如何妥協。


像克魯伊夫和巴爾達諾，他們認為比賽的風格遠比結果更重要。而薩基，我認為
他會稍微有點在乎結果，不過他的球隊總是能踢出漂亮的足球。溫格也是他們同
道中人，最近受困於無法奪冠，但他還是認為堅持自己的理念比捧起獎盃更為重
要。再說莫里尼奧，他的字典裡只有勝利兩個字，他的目標是成為所有教練的眼
中釘，不斷的施加壓力，不斷的挑起口水，以此削弱對手，歸根到底這是在不計
代價獲取勝利與漂亮足球之間，如何找到一個平衡點的問題。所有教練都追求勝
利，沒有人願意失敗，就看你願意為此走多遠。


虎撲：在戰術層面，你最期待如今哪兩支球隊的對決？為什麼？


JW: 我認為最近我們最喜歡的對決莫過於過去幾個賽季皇馬和巴薩之間的對決了。國
家德比不僅僅在戰術上讓人看得酣暢凌厲，戰術之外的一切也令人如痴如醉。這
兩支球隊有著截然不同的足球理念。一方面，巴塞隆納注重團隊足球，他們的體
系建立在短傳和高位逼搶之上，球隊的流動性是體系的基石，沒人能凌駕全隊之
上。每個球員都為全隊服務，獨膽英雄在這種足球體系中是無法找到自己的位置
的。


而另一方面，皇家馬德里打法更倚重球員的個人能力。他們斥巨資買入個人能力
出眾的巨星，比如C羅，基本上都是以個人之力去衝擊對手，這就是所謂犬儒足
球。只有當他們要將球奪回時，他們踢得更像一個整體。這兩支球隊的打法形成
了鮮明的對比，一邊是瓜迪奧拉這樣想法清晰，知道自己想要去做什麼。一邊是
個人主義，莫里尼奧則願意將比賽變成一系列個人之間的戰鬥，造成了一種悲壯
的氣氛。給裁判施壓，採取戰術性犯規……你會覺得這是善與惡之爭，這是完全
不同的足球理念。


虎撲：如何看待梅西的2012瘋狂紀錄，這是否意味著從另一方面來講，巴薩在進攻端
有些失衡呢？


JW: 不，一點也不。巴薩依舊是一支現象級的球隊。梅西依舊是巴薩的關鍵。我認為
梅西十分無私。如果他自私一點，他很有可能會打入更多進球。他能夠以最省電
的模式來發揮自己的實力，他不會展現令人眼花繚亂的球技。他只是合理利用球
技來完成那一霎那他想要完成的目標。他的進球數說明了他是怎樣的一個現象級
球員。不是其他球員沒有進球，只是梅西進球更多了一點。巴薩造就了梅西，梅
西成就了巴薩。這是一個瘋狂的記錄。而且這並非是一個不可延續的記錄，他是
這樣出眾的球員。我認為巴薩並沒有過分依賴梅西，只是全隊都是圍繞他以及他
的跑動的，隊友為他創造了機會，他要做的就是把握每一個機會。


虎撲：有些人會想像巴薩與斯托克城遭遇會是何等場景，你能給出你的預測嗎？


JW: 我認為巴薩會比其他任何球隊更加輕鬆的戰勝斯托克城。斯托克城依靠長傳衝吊
角球、禁區邊緣的任意球來衝擊對手城門。但是問題是，他們根本碰不到球啊。
巴薩將和平常一樣保持著75%左右的控球率。巴薩將不停地用傳球戲耍斯托克城。
試圖用長傳衝破巴薩的防守不是不可能，切爾西在歐冠中就做到了這點。然而這
樣的情況只會在二十場甚至是三十場比賽中發生一次罷了。在整個賽季中，巴薩
還是會碾壓英國各支俱樂部。他們將和在西甲一樣，輕鬆得獲得聯賽冠軍。這支
巴薩夢之隊，也許是史上最強的球隊了。無論他們在哪國聯賽，無論在地球哪個
角落，無論在哪個時代，他們都能拿下聯賽冠軍。


虎撲：德甲在歐戰的成功是偶然還是必然？他們在戰術層面是否有創新之處？


JW：我不認為德甲球隊在歐戰中獲得了成功。（註：JW對問題的理解可能略有偏差，
原意是問本賽季德甲球隊的歐戰表現，但JW習慣性地把站在了一個歷史的高度，
可能是我提問的時候沒有表述清晰……）德甲球隊在過去十年中沒能拿到歐戰的
冠軍的事實令人驚訝，這十年間拜仁踢得不算特別好，在戰術上他們也沒有獨到
之處，我認為他們精神上太不夠強大，他們本賽季在德甲所向披靡。毫無疑問，
拜仁是一隻非常有天賦的球隊。但是，如果你向這支拜仁施壓，我真的不知道他
們能否招架住。多特蒙德挺不錯的，但是今年他們在國內賽場表現不盡如人意。
我也不認為多特蒙德今年能有機會染指大耳朵盃。正如同巴薩之後的球隊與他們
之間一樣，德甲剩下的球隊和這兩支球隊實力上存在著不可踰越的鴻溝。


回顧過去十年德甲球隊在歐冠賽場上的表現，只有拜仁有過歐冠決賽的經歷，而
其他德甲球隊都沒能闖入到歐冠決賽。德甲球隊在歐羅巴聯賽中也沒有取得過成
功。所以就我來看，德甲球隊在歐戰中的表現不佳。多特蒙德90年代末期高位逼
搶的打法給德甲帶來了一陣清風。他們是德甲第一支進攻型球隊。在90年代中期
他們是一支偉大的球隊。實際上這個問題令我吃驚。如果德甲球隊能夠更多得運
用逼搶戰術的話，他們的打法會更豐富，也不會在對手逼搶之下無所適從。美因
茨之所以能夠以寒酸的支出，獲得良好的成績很大程度上就是依賴著高位逼搶的
打法。


虎撲：身為一名戰術控，請給出你喜愛的聯賽排序？


JW: 並不太好排序吧，我覺得大多數聯賽都有它們值得認可之處。英超聯賽因為身體
對抗而引人入勝。意大利，意甲聯賽，有趣之處在於場上會有很多區域的爭奪，
這就意味著很多的球員在很小的空間裡，這使得足球比賽變得更像象棋比賽，變
得更加戰術化，也更加有趣。說到西班牙，那兒有巴塞隆納這樣踢著絕對精彩足
球的球隊，這就足夠引人入勝了。說到德國，那兒有這種有點，奇異的，呃，一
種古典思路，基本上沒有壓迫的戰術。


但我喜歡阿根廷足球，他們正開始意識到跟隨中場指揮官（playmaker）的節奏
踢球是個正確的思路。你能看到很多不同的戰術思路，因為他們正經歷一段實驗
改革期。說到巴西，那兒基本上沒人在乎壓迫和逼搶，在那裡比賽場上有更多空
間，使得多樣的戰術思路得以實現。說到俄羅斯，那裡有六、七支球隊實力都難
分伯仲，都有贏得聯賽的潛力，他們的踢法都有些許不同，所以戰術並不是某些
地方特有的。


所有的聯賽從戰術層面看都有它們有趣的地方。沒有一個聯賽中每一球隊的踢法
都相同，每個聯賽會以一兩種戰術為主導，但我認為並不存在每支隊伍的踢法都
一樣這種事情。所以一切都是如此多樣化的而這種多樣化使得足球變得有趣。


虎撲：希丁克在 THE BLIZZARD 的創刊期中說現如今全球化使得足球風格變得大同，
你如何看待這一現象？合理但是令人失望？


JW：對，我認為這個評價很中肯。我認為他說得沒錯，英國足球已經愈發趨同於意大
利足球，愈發趨同於西班牙足球，愈發趨同於德國足球，跟一二十年前比起來，
因為球員和教練在聯賽間的流動更加頻繁，當然我是說誇國界的。電視轉播的出
現也使得我們可以更加容易地觀看全球的足球比賽，想法也不再僅僅是紙上談兵
了。我們不停地看到不同的踢法，教練們也看到不同的踢法，於是我們很容易得
到分析戰術的機會，遠不像從前那樣閉塞。所以現在再也不會有50年代時巴西隊
使用四後衛陣型無人能應對的情況發生了。如果一個人想出一種戰術創新，那麼
三個月之內，所有人都會看過這個戰術並嘗試破解。


我認為英式足球和意式足球的踢法仍然，我認為，取決於他們的文化，並不僅僅
是球場上，而同樣存在於足球消費中，這是球迷所期待的，媒體所期待的，是電
視上的評論員所期待的，但對於那些在英格蘭體系中長大的教練來說，他們仍然
會用英式眼光看待問題。所以英格蘭文化和意大利文化和德國文化的對抗依然存
在，並且事實上我依然認為，如果你看10分鐘一個歐洲聯賽的比賽，在不知道對
陣雙方是什麼隊伍的情況下，你依然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到底是哪個聯賽。


所以沒錯，我認為，差異依然存在，但已經遠不如從前了。這是否讓人沮喪呢？
我想這是肯定的，因為在歐洲競賽中多元風格的對抗總是那麼有吸引力，但這是
不可避免的，全球化的發生是個必然事件，而這到底是好是壞我並不能確定，我
只能說這是一件確實在發生的事情。


虎撲：比較一下英格蘭、意大利和西班牙的教練，他們的思維有何不同？


JW: 我覺得英國足球還是比較注重身體對抗的。球員們在場上奔跑、追逐、鏟球，這
些技能是毋庸置疑的。當然，近年來英國足球也正在發生改變 — 和過往相比我
們的短傳增加了，而長傳減少了。如果以國家隊主帥霍奇森的執教風格為例的話
我們可以看到四後衛組成的防線還是非常嚴密的。中場球員從來不會距離後防線
太遠。有時候這種踢法看起來死板一些，但是球隊的組織紀律性相當強，整個的
陣型很堅固。英式足球和“漂亮”可能不沾邊，它講究的是效率、紀律和努力。


至於意大利足球，我們從薩基時代就知道他們是從防守起家的。意式足球的代名
詞是“嚴謹”，它非常強調後場的緊密性。他們會把戰火集中在中場，並在中場
安排儘可能多的球員。確實是相當謹慎的。但如果你關注一下進球的數據，就會
發現意甲每場比賽的進球要多過法甲，所以意大利足球可能也處於轉型期。不過
不管怎麼說，他們總體上來講還是相對謹慎的，尤其體現在戰術安排上。


那麼，英式足球強調身體對抗，意式足球注重戰術的嚴謹性，西班牙足球最看重
的則是技術。這其中也有一個漸變的過程。西班牙足球一開始也是相當注重身體
的，它曾經和英式足球其實頗為相似。這個現象很好理解，因為在90年、100年
之前，西班牙最早的足球教練都來自於英國。但是自從巴塞隆納興起之後，西班
牙足球的風格發生了改變。1970年之後，西班牙足球更多地走的是荷蘭足球的路
子。他們變得更看重球員的腳下技術。這一點從球員的身高可以看出來，個子矮
對抗差的球員也能在這裡獲得成功。因為大環境決定了腳下技術才是最關鍵的。
阿森納一位教練組成員曾經說過，如果你擁有像法布雷加斯這樣的球員的話，自
然會沉醉於短傳配合。因為他可以把球控制在腳下，不會輕易丟球，並且可以從
後場發動攻勢。總結一下：英格蘭 - 身體；意大利 - 戰術；西班牙 - 技術。


虎撲：有沒有想過親自去執教一支球隊，如果有希望以何種理念來打造球隊呢？


JW：從來沒有，我認為戰術分析員和教練之間的區別是巨大的，隔行如隔山。前者可
以坐在屏幕後對比賽指指點點，前場壓上和中後場脫節，需要補充中場厚度，然
而後者卻是要實打實的調教球員，讓他們理解怎麼踢才能實現戰術思想。不僅如
此，教練還要負責幫球員調節心理狀態、制訂營養食譜、帶領球隊訓練、在轉會
市場有番作為，這和單純的戰術分析員是完全不一樣的。我只是個作家，只管好
好打字，除了戰術分析我還會寫點別的，所以從來沒想過要親自執教球隊。不管
怎樣，如果我作為教練會用什麼用的理念打造球隊？我想我更傾向於打4231和短
傳配合，類似於貝爾薩的打法，因為基本上我偏好體系球隊。


虎撲： 不知道桑德蘭俱樂部有沒有來找你要過建議呢…… （註：JW主隊為桑德蘭）


JW：這個真沒有


虎撲：預測一下接下來一年的戰術發展趨勢？


JW：一般我不會做什麼預測，因為足球世界變幻莫測。不過我們能看到攻勢足球的回
歸，越來越多球隊嘗試團隊壓迫和4231陣型，防線會壓的更靠前，典型例子就是
巴薩的馬斯切拉諾和皮克，後衛會有更多空間突破和回撤，那是70年代足球比較
流行的打法，重點在於對空間的利用。此外，中鋒深入腹地，中衛也將更多參與
進攻，這種攻擊性中衛是發展趨勢，也許不會在明年，但一定能在未來5、6年看
到。


虎撲：除了你本人的書之外，請推薦幾本足球好書？


JW：一般來說我總是先推薦自己的書，如果你覺得還不夠可以看看大衛˙溫拿
（David Winner）寫的《絢麗的橙》（Brilliant Orange），這是本寫荷蘭足球
的書，洋洋灑灑的大量篇幅表達了對整個足球歷史觀點以及其對經濟、社會所產
生的影響。Alex Bellos 寫的《Futebol》是關於巴西足球的，相當不錯，
Ulrich Hesse-Lichtenberger 的《Tor！》對德國足球描述很充分。另外，
Anthony Clavane 的兩本書《Promise Land》和《Does Your Rabbi Know
You're Here?: The Story of English Football's Forgotten Tribe》，前者
主要寫了他自己身為猶太人和利茲的故事，而後者的焦點在於猶太人在整個英國
足球圈的歷史，這部分經常被人忽略。最後再推薦一本亨利的自傳，非常值得一
看。


虎撲：中國足球在過去20年中一直試圖學習西方足球強國，從德國、巴西到塞爾維亞
現在是西班牙，但是卻從未成功過。中國足球找不到自己的出路甚至比20年更
不堪一擊，您對於中國足球的發展有何意見？


JW：我覺得一味模仿是不行的，中國足球必須找到自己的風格，那種來自於球員天性
的部分。儘管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但一定要有屬於自己的一套風格。要發展足球
首先要有一定的規模，必須儘可能的挖掘足球人口，尤其是培養小孩子來踢球，
這樣才能形成良性循環，而考慮到中國龐大的人口，我覺得這不應該是一件多麼
困難的事情。可惜現在中國的足球人口實在太少，就算中超俱樂部財大氣粗能從
國外挖大牌，但如果中國那些8、9、10歲的小孩都不踢球了，中國足球是沒有未
來的。總而言之，必須鼓勵和培育青少年足球，提供好的發展軌跡，給予專業足
球教練的指導，在這點上，倒是可以學習國外經驗，讓這些青少年足球教練到足
球強國取經，然而更好的訓練那些有天賦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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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問題中我特地留了一個給 The Blizzard（http://www.theblizzard.co.uk），
那幾乎是我讀過的最好的足球刊物。但是在正文中我沒有把JW的回答貼出來，我想自
己作為一名讀者的觀點大概會更有參考價值：這是一本自由定價的刊物（你可以用6
英鎊下載了全部電子版但是他也有紙質版），至今出過8期，每期間隔時間約為三個
月，其中雲集了歐洲最好的足球記者和作家 — 諸如 Simon Kuper、Paul Tomkins、
Sid Lowe、David Winner、Gabriele Marcorri、Uli Hesse、Jonathan Wilson 本人
等等等等 — 你多少可以認出其中一兩個名字，每期有180頁左右，內容覆蓋面極廣，
可以適合不同的口味和人群。用他自己的話說，除了主流聯賽還有歷史、人物特寫和
未來展望，而且因為他的渠道特殊，所以上面的內容在其他媒體上根本看不到。


你想看看希丁克對09年斯坦福橋一戰的看法嗎？你想知道博格坎普怎麼評價自己生涯
的精彩進球嗎？想知道瓜迪奧拉為什麼會把利略這樣名不見經傳的教練當作導師嗎？
這些內容都是獨一無二的，完全可以值回你掏的那筆錢。JW這個人怎樣，這本刊物就
是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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